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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之德高路入云端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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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高路入云端》

欧之德

题记:不来昭通,怎知乌蒙磅礴?不走昭通,怎晓民生艰辛?今访昭通,天路通四方,铁轨接南北,永别行路。赞之叹之,歌之颂之,不虚此行矣!

一此刻,我仿佛一位仙人,飘飞在滇东北昭通地域的云山雾海中。不,准确的说,是乘坐汽车在云雾中飞驰。滚滚车轮的足迹,记录下一道古大海消逝时留下的怵目惊心。这片连绵横亘的苍莽山脉,在还没有人类历史的史前时期,已记不清它从古潮汐中奋然崛起于哪个遙远的地质年代。日月星辰给混沌乾坤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,让没有生气的鸿朦山水来一个“调防”:山让位于水,水挤压出山。于是,横空出世了被后人称为“磅礴乌蒙”的南高原,形成了两万三千多平方公里的壮美山川……此时的车窗外,大写意般的乌蒙山脉连绵起伏,近山青黛,远山灰蓝,重重叠叠铺向天边。好不容易在初冬露一次脸的太阳,说不清是害羞还是惧怕群山凜烈的威风,显得有些灰头土脸。汽车入云穿山,顺着宽畅平坦的高速公路,驶向眼下要去的镇雄。镇雄,一个充满豪气英武的县名,群峰屏岭拔地而起,耸立出一个个盖世英雄般“雄起”的威风,轻而易举地让大地与蓝天对话.看白云与岗雾依偎。放眼望去,天空不寂寞,云彩不空虚,全县多万人口的生存家园,就星罗棋布撒在这些云雾山中。对于这个天下不多的人口大县,我曾经有过一次沮丧的交往。十几年前,我们省文联的扶贫点就在镇雄县的林口乡,距昆明多公里。我清楚,文联这样的“清水衙门”,并没有什么经济优势到这个远在天边的地方去“扶贫”,而我却是第一批到那儿探路寻门的工作人员之一。也是初冬季节一个冬阳露脸的日子,单位派出的汽车一早从昆明出发,沿着那条国道前行。那时,即使是“国”字头的公路也寒酸得宽不过丈,陡坡盘山,窄路绕水,汽车吭吭哧哧过寻甸,走会泽,越牛栏江,日落之时到达昭通,多公里路程走了8个多小时,已是车满尘人满灰筋骨抖松。次日一大早再继续从昭通赶往多公里外的镇雄,国道改县道,何止九百九十九道弯?那路,比两千多年前的五尺道宽不了多少。沿途山一道谷一道村落一道,迎面扑来又退后而去,一路提心吊胆,猜不透前方有几多悬念几多惊险。大自然的生存条件没有统一的标准,同是昭通领域,东南西北云霓不同,早中晚个性颠倒,走着走着,天上突然间就飞起了毛毛细雨,群山隐退,车窗模糊,己时值中午,路程才走一半。车临一乡场,名曰牛街,倒霉之处在于此日正逢赶街。眼前公路即集市,集市堵公路,黑压压人头济济一路排开,背篓夢筐门板地滩两边列阵,牛车马车自行车拖拉机,横七竖八无章无序,任凭上百辆过路汽车喇叭震天,那些赶街人懒得看你一眼,寸步不让。蹲在路边无可奈何的司机们,抽着烟一口粗话骂天骂地骂官员,为何不修集市不修绕镇公路?骂累了骂困了,又关上车门听天由命各自睡觉。司机们知道,就算书记县长有本事,调来百名交通警察也无济于事,一周一个街子天,阻车挡路似乎天经地义。细雨朦朦,寒风阵阵,我们也只好等,只有等,轮流下车吃完饭,又继续等。—个小时过去,两个小时过去,近3个小时之际,前方车辆开始移动,我们的驾驶员戈师傅申出头拋下一声国骂“狗日的……”,收起下半句话变成一丝苦笑,踩动油门缓缓跟随车队前进。20分钟后终于突出重围,雨小了,雾却更浓更厚。昭通的冬日常常雨雾横行寒雪飘飞,虽然眼下还不到冰雪断路的时候。但前方漫天浓雾吞没了群山,近在咫尺的路面一片模糊,一不小心,汽车顷刻之间就可能撞上右侧的岩壁或掉下左侧的深渊,以及与迎面来车相撞。不得已,车上的两个男人只有下车,一左一右在前面跑歩引路。还好,气喘嘘嘘翻过一个小山包,雾气逐渐散开,可黄昏又很快降临。引路人上车后,车灯利箭般穿透逐渐暗下来的暮色,汽车缓慢地爬行。既疲惫又焦躁的驾驶员一把方向盘失误,车子重重地撞在路边一棵大树上。天啦,车灯灯光下,被撞的树后竟是一片黑咕隆咚的悬崖......就这样,车到那个遥远的镇雄县城时,已是晚上10点钟。也就是说,多公里的路程我们竟然走了14个小时,而此时知道,镇雄县城离林口乡还有近30公里,只有次日再出发......林口,一个有着4万多人口的苗族彝族乡,与贵州省的毕节地区相邻。四周同样是大山雄峻,峰峦逶迤。一座座大山之间的皱折处,散落着不同民族的村寨。由于重重山川阻隔,交通落后,有着令人刻骨铭心,难以置信的贫瘠。至今也忘不了当时走访过的那些人家:住的叉叉房,家家缺口粮。睡的包谷杆,煮的洋芋汤。叉叉房,即几棵树干交叉搭建起来的简陋茅草房。那天,我们进入一户人家,一对70来岁的夫妇穿着一身破烂衣服从叉叉房里走出来,一脸朴实笑容挂着几分凄楚,屋子里找不出一件可以价值五十元以上的家具。坐在吱嘎响的木板床上,发现老俩口垫的竟然是坑洼不平的包谷杆,一块油腻通洞的旧床单铺在上面。问他们为什么不塾柔软一点的稻草?回答,稻草要长臭虫。又问,你家还有多少粮食?老奶不声不响打开一个陈旧木柜,里面只有不到10斤的包谷。屋子中央支一个烧煤的火炉,火炉上一口铁锅正煮着猪食。老人说,猪食煮完了还要接着煮人吃的洋芋,他们一天吃两顿。老人一家唯一的欣慰,就是出门便能挖到煤,而且鸟黑透亮无烟无味。不然,这四面透风的叉叉房里如何过冬?后来,听说朱熔基总理夫妇到昭通视察,看到同是昭通另一个地方的农户也是贫瘠如洗,禁不住伤叹泪目,下决心加快昭诵铁路、公路的建设。啊啊,昭通人民急需脱贫!眼下,白云朵朵阵阵清风相伴,昭通到镇雄只需两个多小时。那些在地质变迁中被撕得皮开肉裂的山水,已被一座座顶天立地的桥梁和灯火辉煌的隧道连接得天衣无缝。程程高速滚滚车轮,道道天堑变通途,大山大谷闪过处,驾驶员们一改油腔滑嘴,夸天夸地夸政府,皆因四车道六车道一路轻松到镇雄、到威信、到水富、到昭通各个县,谁不说俺昭通好?昭通有煤有磷矿有天麻有竹笋有磨芋有漫山遍野的红苹果绿苹果,拉不完的朱提(昭通)填不满的叙府(宜宾),干百年的愿望至到今朝才有条件实现。镇雄县城到了,旧城换新貌,条条大道通四方,偌大一座高原城市不再是路难行、地偏远。高速公路上车过林口,路畅环境变,早巳不见叉叉房,两层三层“小洋楼”遍地群落。交通发达改变了人的世界观,也改变了大山的世界观,休说穷山恶水永古不变。

其实,崇敬一座山不容易,崇敬一座座难以企及的大山更不容易。同是名山峻岭,四川峨嵋山显露的是仙气缭绕的佛家身骨;安徽黄山矗立的是浓墨泼洒的隽永画幅;滇西的玉龙雪山形成的是傲峙凌利的冰锋冷剑;眼前的乌蒙山推出的是一道道垂天悬梯。怵目惊心刀壁斧削,神灵魔障相映相交。当年秦开五尺道,以两匹驮马能擦肩而过为度,宽约5尺已是通天大道,然而山险水恶,行走仍艰难。两千多年前,大唐工部员外郎袁滋一行奉旨到大理册封南昭王,6月从长安出发,8月才走到成都,到达昭通地界豆沙关时已是9月中旬,12月26日方抵南昭。也就是说,袁滋此行仅单程就走了整整半年。次年3月,他们又原路返朝,干辛万苦完成了朝廷使命,一统江山功垂青史。实际上,为了此行,节度使尚书右扑射成都尹兼御史大夫韦皋,早就提前先行,在沿途设置了驿站、馆舍,以保袁滋使团顺利到达南昭。袁滋之后,豆沙关至鲁甸江底一段正式设驿站,使“四方往来之使,止则有馆舍,顿则有供帐,饥渴有饮食。”到元朝,驿站改为蒙文译名站赤,主要职能是“通达边情,布宣号令,未有重于此者焉”。史载,元朝时期云南诸路共有站赤74处,马匹,牛30头,明清时代力度加大。从人类铁脚踩出的羊肠小路,到骡马行走的五尺大道,为生计,为战争,为发财,五尺古道上干军万马走过,商贾贩夫走过,朝廷使者走过,干古燹人走过,近代红军走过,伟人毛泽东、周恩来、朱德走过……艰险的光辉,光辉的艰险。掉下悬崖的那些骡马知道,翻越过乌蒙群山的一双双脚印知道,如今要在这片土地上修筑现代化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,重大意义自不必说,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。昭通市交通运输局副局长艾永练说起全市各县修路的情况心情激动。首先是5难:报件难,征地难,拆迁难,融资难,人才难。说起7种融资模式,6大人才计划等等更是心绪难平。他那里有感而发条理清晰,我这厢聚精会神拢统知慨万端。修一公里路要1.7至2.5个亿人民币,贫困地区缺钱,天上掉不下来地上挖不出来,修筑一条路重重关隘处处求人谈何容易?其中一条路仅公章就盖了颗。艾永练说得动情,他们局长刘开和与各地来的老板淡融资,摆方案、推细节,谈崩,修改、再谈,用嗓过复说不出话,喝几口胖大海泡水,打着手势帮助表达,谈妥一条算一条。公路局的人好多时间吃在路上,睡在车上,心在工地上,两年没有周未和周日,两年没有休过假。工地上的工人技术人员更幸苦,数万民工技工先后在各条公路各个路段各个桥隧,顶着酷暑冬寒摆战场,抛妻别子背井离乡,不止是挣钱养家,还有“贡献”一面。现在,我站在正在修建的昭(通)泸(州)高速公路南天门隧道前参观,南天门,仅这名字就令人几分好奇几分心跳。已是下午6点多钟,太阳西下时的苍茫山影,果然疑是天门之上,隧道内工人还在紧张施工。精明强壮留点小胡子的指挥长黄阳说,一万多人在这个工地已经干了3年,隧道还没贯通不是因为山大山高,而是洞中水大水涌。大量地下水随时喷射而出,每天抽出十几万方,工人们还是要顶水打钻,水中绑扎,水中出渣,整天泡在水里施工……就这几句话,巳使我感动感叹,3年啊,容易吗?还有那个白崖脚隧道,左洞全长m,右洞全长m,地质结构一段三变,石灰岩,软弱泥质沙岩,炭质页岩,沉积碎石岩外行人听不出其中险道,内行人一听就是不同地质不同的鬼门关。在这样的洞中施工如同在沙漠中掏井,不是塌方就是出现溶洞,或者突然一大股涌水喷出,你防不胜防前功尽弃,但掘洞进度不能掉下来......再看看建桥工人的艰辛:眼前是一座中国第二、亚州第三高度难度的白水江大桥,仅钢材就要用1.4万顿,而且要送上万丈悬崖之上的高空,要在高空上焊接。抬头望,一群“小黑点”工人咼悬于巨型钢架上,头顶火花阵阵,脚下江水涛涛,胆小者绝对当不了大无畏的桥梁工。这条悬空大桥修通后,宜(宾)昭(通)公路柳溪段要缩短40多公里路程。技术人员的运筹设计,施工工人的胆量魄力,硬是把一座凝固的七彩长虹托举到了天上。

10年修路,10年奋斗,昭通市领导层上下统一思想,凝聚共识,真正实现了人们千百年的愿望——昭明通达。如今,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纵横交错,金沙水运通江通海。当我居高临下俯瞰镇雄高速公路枢纽陈贝屯立交桥时,重叠3层的立体桥强烈的视觉冲击,带来的不仅是感叹,更多的是震撼。宜(宾)毕(节)高速、镇(雄)毕(节)高速、镇(雄)赫(章)高速,三条大通道在这儿交叉转换,向北往成都、往重庆,融入成渝双城经济圈;向东达贵州通广西,汇入北部湾经济区;向南连昆明接西昌,融入滇中新区。昭通各县基本实现了滇川黔省会3小时,地州两小时经济圈。细小血管还有省道县道乡村道,冷落了千年古驿道和羊肠路。汽笛声声中,火车飞驶金沙江通航,蓝天白云处,飞机往来穿云破雾,好一个陆上水上空中立体交通,昭通人,昭通物,走出大山不再行路难。站在苍茫云海间,如今再也看不到成群结队马帮行,听不见驼铃阵阵响深山。豆沙关前一段冷冷清清的五尺道,那是留给文化人拍照的千年样品。古人不见今时路,今路穿越时空,在云端上向远古交通行一个告别礼。先后需要告别的还有最后的叉叉房,最后的包谷杆床垫,以及山村娃娃寒各腊月上学路上那双红彤彤的赤脚……还说什么呢?当代发展交通的“伟大意义”,就是让老百姓搭乘快车奔小康奔大康,哪位总理来了都不会再流泪。显然加当然,路通物通财气通,城乡差别在缩小,乡村盖楼房买汽车建养老院,四方游客一赏山区新变化。君不见,凉爽清越的气候精心调剂出昭通的轻风爽雨,滋养出昭通好花好果好姑娘。春天梨花盛开,夏天天然空调,秋季苹果坠枝,冬日鹤舞雪原,加上一条条相匹配的公路铁路,谁不想来看看充满无限活力的新昭通?现在,我下了一条高速公路,又上了另一条高速公路,穿行在一个个昔日被大山封闭的风光里,一地野趣一地清芳。池塘绿机黑天鹅,乡村田园摩天轮,风情别具赛过城市公园。一路走过来,威信的鸡鸣三省长征路,盐津的花香酒谷三川半水,宣传牌上居然有英文日文朝鲜文。再往前走有绥江罗汉坪康养旅游度假小镇,茶马古道,森林木屋,星空露营,听听名字就心动。沿金沙江而下,水富有出水芙蓉邵女坪,此邵女连同彼少女,山上采果,地里赏花,湖边看景,年轻人江畔湖滨狂欢的好地方,背景是万里长江第一港,度假酒店,怀旧沙滩,水上娱乐,吸引远近游客四方来。所有开发机遇正是依靠道路畅通交通发达,好景不怕大山高。云南客四川客贵州客,一脚油门车滚滚儿转,游人最会找大山深处好地方。山河伟岸,高路入云端,干古贫瘠的昭通迎来了一个脱胎换骨的好时代!

编后

欧之德老师是著名军旅作家,我俩前后有缘曾经在过一个团的宣传股。他籍贯四川富顺,我是云南昭通镇雄籍,都从事过军事新闻。由于写作水平高,作品多而精,他调到军区文化部创作室专职创作员。已经退休的他把赞美我家乡巨变的《高速入云端》发给我,专供《和平树下》公益网发表,在此对前辈深表感谢!同时部分图片来源网络、镇雄融媒、镇雄网、镇雄微生活,特此鸣谢!

《和平树下》编辑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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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欧之德,著名作家。从原昆明军区政治部转业后任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、《边疆文学》主编,中国作协第五、六届全委委员。先后出版了长篇小说《杨升庵》《罂粟血》,长篇报告文学《卢汉起义纪实:川军在云南》《台海滇云》,长卷散文《丽江四方街》《云天之外的香格里拉》等近20部作品。其中,《云天之外的香格里拉》用多种外文向世界发行。编辑:潘潘审核:孟宏来源:北京头条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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